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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黃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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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暗沈的夜空中已有星光閃爍。醫院裏總算安定了許多;最後兩臺手術也很成功,所有傷者都已經穩定下來,沒有性命之憂。打聽到情況後阿莉終於暗暗呼了一口氣。醫院裏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記者也不剩幾個,艾優雯的團隊也大多回家休整,只留兩位首席助理。這個時候最顯眼的便是神色凝重的聯邦調查局的探員們,似乎遍布在醫院的每一個角落。邁阿密地區的探員們幾乎傾巢出動,還有總部人員第一時間從華盛頓特府趕到,其中還包括德密提歐家族的老熟人,是唯一一個能坐在病房裏和艾優雯還有艾奧裏亞談話的。

“弗蘭克大哥?”與家族世交錯過十多年的艾俄洛斯楞了片刻方才打招呼,“很高興又見到你了,弗蘭克,雖然這真不是敘舊的場合。你是為了公事趕來的麽?你現在在聯邦調查局是什麽職位?”

弗蘭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這才應道,“我現在是組織犯罪和特殊案件司的司長。你到了就好;我正準備找你們匯總一下今天的情況。”

艾俄洛斯隨手關上病房的門,說,“有什麽事情都直說,我支了結界,外面人什麽也聽不見,電子設備也一律無效。”

弗蘭克一楞,“我身上帶著錄音設備。”

艾俄洛斯搖頭,“沒有用的。我不希望有錄音。”

弗蘭克呼了一口氣,苦笑道,“好,聯邦調查局尊重教皇陛下的意願。但這件事情還是希望聖域能為我們解釋清楚。首先那個放了近兩百發子彈卻只有自己死透了的槍手,他的死因無法用常理解釋。我們還在調查他的身份和可能動機,但無論他是沖著誰來的,這其中顯然有非自然力量。現在目擊證人都說只看見一個槍手,有人還用手機拍了錄像。可就算這種現場的彈跡軌道不好分析,也能看得出來絕對不是那一個槍手可以解釋的。絕對還有別人。還有就是,那個公園周圍有很多監控攝像頭,理論上來說並沒有死角,可我們就是沒找到槍手進入公園的影像。”

阿莉只覺得心跳停了一拍,然後臉色變得慘白。她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但怎麽也無法鼓起勇氣讓自己張嘴。她小心翼翼地偷偷擡眼看母親,就只見母親緊抿嘴唇,一樣一言不發。

“我到得太晚,不能百分之百地確定,但我想應該只有一個槍手,”艾俄洛斯毫無波瀾地說道,“當時槍手只對著姐姐和阿莉的方向射擊,但是防禦屏障造成不規則反射,所以才會出現那樣的彈跡軌道,波及周圍人群。”

“你說什麽?”弗蘭克一楞,“防禦屏障……不規則反射?你和艾奧裏亞不是在三輪槍擊之後才來到現場的麽?再說你們的防禦居然會危害到不相幹的人?這聽上去不像你。”

艾俄洛斯看了阿莉一眼,換了一種柔和的語氣,應道,“那是阿莉的防禦屏障;她沒有受過多少訓練,於是無法控制子彈的反射軌道。這是聖域的失職,我道歉,但我向你保證今後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意外。”

“阿莉?!”弗蘭克愕然瞪著愈發不安的少女,好半天才感慨道,“這,這真是……哎,雯,你也是太不容易了。不過不止彈跡軌道——槍手到底是怎麽進入公園的?”

艾俄洛斯頓時沈了臉色,低聲說道,“確實有兩個聖域的人幫助槍手。”

弗蘭克耐心等了許久,但艾俄洛斯始終沒有繼續,他便開口問道,“教皇陛下知不知道那兩人的姓名來歷?這無疑會給我們的偵查工作帶來巨大的進展。”

艾俄洛斯還未回應,艾奧裏亞忍不住反問,“難道聯邦調查局想要親自出手追捕聖鬥士?”

弗蘭克將手臂抱在胸前,說,“當然。”

艾奧裏亞擰著眉頭,“這對探員還有警察來說太危險了,還是應該由聖域來……”他說了一半便頓住了,只是用眼角餘光望著艾俄洛斯。若這真得只是一個家人好友之間的商討,他本不用忌諱,但現在,聖域的教皇正在應對美國聯邦調查局的高官。

艾俄洛斯似乎下定了決心,接著艾奧裏亞的話頭說,“裏亞說得不錯,追捕兩個聖鬥士對你們來說太危險了。聖域自會處理濫用力量為非作歹的叛徒;我承諾三天內一定給你們一個結果。”

弗蘭克緩緩搖頭道,“什麽樣的結果?你最好不要說懲罰處死之類的,要怎麽善後你可想過?萬一他們是美國公民,萬一他們死亡或者失蹤之後有親朋好友追查怎麽辦?不要說什麽你會做得滴水不漏;聖域要真這麽緊密我們哪裏能調查到這麽多聖域的信息。這次槍擊事情有全國的媒體牢牢緊盯,稍有什麽不對勁只怕就會給調查記者們一個追根究底的契機。”

艾俄洛斯呼了一口氣,低聲說,“聯邦調查局不是已經有一個槍手的屍體了麽?是不是可以考慮對外宣稱這是一個獨行狼的瘋狂舉動,剩下的就交給聖域,這樣不會引起太多註意。”

弗蘭克仍然搖頭,“萬一槍手和你那兩個聖鬥士背後還有組織犯罪怎麽辦?我知道你們自然不用怕黑手黨,但我更為黑手黨擔心。聖域處置擁有非自然力量的聖鬥士也就算了,我們姑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雖然,其實……”他長嘆了一聲,“其實這樣真得很不好,艾俄洛斯。讓聖域處置普通犯罪組織疑犯那就太過分了。陪審團始於雅典,聖域總該相信正當法律程序的必要吧?”

聽到這裏阿莉不禁微微一顫。她對聖域沒有太多了解,對艾俄洛斯當初的英年早逝也只略微知道個大概,但仍然覺得弗蘭克的一席話直紮心窩。

她聽見艾俄洛斯說,“那麽你希望我怎麽做,弗蘭克?”

“我希望你提供那兩個人的信息,聯邦調查局和邁阿密警方自然會盡應盡的職責。窮兇極惡之輩我們也見得多了;就算是聖鬥士又怎麽樣?”

艾俄洛斯終於點頭,盡管這個動作細小得幾乎看不出來。他說,“我會把那兩人的相關信息都寫下來給你,但這並不是承諾聖域從此不再過問。我需要再仔細思考一下這件事……如果我做了什麽決定,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弗蘭克暗暗嘆了一口氣,默然從口袋裏掏出紙筆遞到艾俄洛斯手中。艾俄洛斯忙著書寫的時候他突又開口,不太確定地問道,“還有一件事情,教皇陛下。昨天一位意大利的朋友聯系我,他們在追查一件很多年前的案子,而卷宗卻突然消失了。那個嫌疑人,我的朋友以為他曾在美國參軍,所以向我求助。但我聽他說的那些情況,我懷疑嫌疑人是聖鬥士,所以想和你確定一下狀況。嫌疑人的名字是杜蘭特·馬斯克。”

“等等,你說什麽?!”艾俄洛斯終於按捺不住震驚,綠色雙眸中猛地迸出火光。

“杜蘭特·馬斯克。意大利那邊的人告訴我他涉嫌十年前引發黑幫戰爭的十三項謀殺。”

——·——·——·——

那一天深夜阿莉莫名其妙地在一片寂靜中醒了過來。她拾起手機,屏幕上顯示現在剛過淩晨兩點。她擡頭望著天花板發了許久的呆,然後捧起手機,開始刷過社交網絡提醒。滿屏幕都是為槍擊案發聲的言論,她的郵箱裏也全是朋友的留言;大家都沒多說什麽,用詞不同卻也都只是一句擲地有聲的話:無論你需要什麽,告訴我。

可她需要什麽呢?

艾俄洛斯終於回來了,如今正在家門外。除了艾俄洛斯還有一個人,是一個陌生的存在,但能感受到強大。她總是知道這些事情,就好像五歲那年的聖誕節,只有她突然就知道了艾奧裏亞坐在門外,於是沖出餐廳興高采烈地拉開了大門。

和弗蘭克談話之後艾俄洛斯便消失了,到如今才歸來,已經整整個四個半小時。這些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情。只是為什麽還有外人?難道事情還沒處理完?阿莉心不在焉地點開推特,給頁面上的每一條推文點讚,盡管她一個字母也沒看進去。等她能把她能刷的頁面全部刷了一遍,她能感到那個陌生人已經消失,但艾俄洛斯仍然在門外。她長嘆了口氣,從床上爬了起來,換了身跑步的衣服,揣上手機,然後躡手躡腳地翻出了窗戶。

艾俄洛斯果然在花園裏。他躺在一株掛滿果實的橙樹下,頭枕著臂彎,一動不動,應該是睡熟了。阿莉隔著幾叢花遠遠望著他,猶豫不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做什麽。她想艾俄洛斯應該沒事;六月的邁阿密,就是室外睡一夜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又總是莫名地放不下心。明明她根本不熟悉這位名義上的舅舅,甚至,對這個剛出現就威脅徹底擾亂她生活的至親她還存了一分戒備和心寒,但這會兒她卻仍然不由自主緊張擔憂。她正想上前叫醒艾俄洛斯,突然一陣金光像風一般吹過,然後就看見一名絕色少女現身於橙樹下,跪坐在艾俄洛斯身旁,溫柔而深情地捧住艾俄洛斯的臉。

阿莉連退了三步,心砰砰亂跳,雙腿發顫,跌坐在草地上。

她明明不認識那個大約還在上初中的小妹妹,明明從未見過那張美得幾乎不真實的臉,但她很清楚那是誰。靈魂深處的意識正在體驗一種她完全不能理解的喜悅與悲傷還有思念,耳邊回蕩著她自己的吶喊聲,尖銳而激情,是未曾經歷過卻又真真切切屬於她的記憶。她抱住腦袋,深吸一口氣,吐出,重覆了□□遍,這才覺得心跳稍稍緩和。

她再擡頭的時候就看見艾俄洛斯睜開眼睛,緩緩坐起身來。少女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腰,喃喃道,“你應該早些告訴我的,艾俄洛斯,不需要你獨自一人背負這些兩難。”

“紗織,”艾俄洛斯頓了片刻,然後改口道,“雅典娜大人,您若有所裁決,屬下自當遵命;請告訴我您的旨意。”

紗織將頭靠在艾俄洛斯的胸口,低聲說,“別難為迪斯馬斯克了,更不要為他的過去難為你自己。我的意志不是很明確麽?我既然選擇將所有人都帶回陽光下的世界,自然是已經原諒了一切,是為了讓你們享受生命,不是為了追究過往。那十三年死在聖域手中的冤魂……我想所有曾背負責任的人都用生命和靈魂做出了補償。難道有誰不值得原諒麽?”

“那麽,女神將如何處理烏鴉座賈米安和後發座羅西?”

紗織明顯地一楞,然後竟自僵住了。她似乎幾次想要開口,卻每每被自己打敗,所有可能的應對話語最終都被吞了回去。

艾俄洛斯握住了少女的手,續道,“我不是在為難你,紗織,也並不是要把事情推到你身上。我既然答應做你的教皇,自然也接下了這些相應的責任。我只是一時還沒有理清這一切。如果不是迪斯馬斯克的舊事突然被推到我眼前,我本不會兩難,只怕已經親自去追殺賈米安和羅西二人。他們用聖鬥士的力量將一個全副武裝的殺手送到了上萬人群中,他們引爆了阿莉的力量,逼著艾奧裏亞在和平年間耗盡小宇宙;只差那麽一點,他們就會讓我永遠失去至親。我無法容忍這二人的舉動,更不會原諒——於是將心比心,這世界上又還有多少人無法容忍原諒聖域曾經犯下的罪惡?而我們當初審查那十三年裏的教皇令時甚至都沒有想過,除了記錄在案的,又還有多少死者,造成了什麽樣的後果。”

紗織“霍”地站了起來,憤然道,“他們和迪斯馬斯克不一樣!他們當年對撒加惟命是從,時至今日依舊作惡,再說他們有像巨蟹座那樣用生命補償……”

少女再一次頓住了,絕美的臉龐一片雪白,神色茫然。後發座羅西在撒加時代末期的一次任務中倒下,賈米安被一輝擊殺,他們從未有過補償或者犧牲的機會。死在撒加之亂中的黃金聖鬥士背著叛徒的汙名為聖域而戰,之後又在嘆息之墻前燃盡靈魂,但這種偉大一樣是他們的力量帶來的特權。更多倒在聖戰前的白銀青銅聖鬥士卻再沒有任何修正,贖罪,繼續戰鬥的機會。

在花叢另一邊的阿莉突然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她突然想到自己人生的第一個記憶:艾俄洛斯的葬禮上,一身黑衣、怒不可遏的母親對只有七歲的艾奧裏亞怒吼道,“哪裏有什麽守護和正義,連任何一個世俗政權承諾的公正聖域都給不起!”據說女神終究回歸,聖域撥亂反正,但其實有什麽根本的區別?就算艾俄洛斯死而覆生,他那含冤不白死不瞑目的十五年不一樣輕描淡寫沒有任何後續地便翻了頁?

“你要知道,艾俄洛斯,雅典娜的手中從來沒有天平,”紗織低聲說,“俄瑞斯忒斯為父弒母,他做得不過分麽?真得不應該付出任何代價麽?我很清楚他是一個不擇手段,用殺戮鋪路的霸主。但我仍然投下了無罪的決定票,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雅典娜鐘愛的英雄。”

艾俄洛斯跪在她身前,輕柔地吻她的手,說,“但就算在那個時代,你仍然將仲裁的權利交給了理性而不是力量。我想我們兩人都需要冷靜地思考,時間和距離會給出更全面的答案。”

“是的,時間,還有休息,”紗織有些疼惜地說道,“你應該先睡一覺。把這些思緒都先放下吧!我剛才叫醒你倒是我太魯莽了。”

“我有些擔心追捕賈米安和羅西二人的警探。我還沒想到監視他們的好方法;今晚這麽過去已經是極限,明天我必須……”

紗織打斷了他的話,“讓我來,你先好好休息。我會監視他們的。相信我,我對賈米安的力量和小宇宙也算熟悉,既然有所準備,我絕不會再讓他得逞。今天的事,這是我的疏忽,竟然慢了他們這麽多;真對不起,但絕不會有第二次了。”

“若不是你的提醒,我和艾奧裏亞哪裏又能及時到場……”

艾俄洛斯與紗織在低語聲中消失了,空留阿莉在花叢後像只貓頭鷹一般眨巴著眼睛。她不知坐了多久,然後突地跳了起來,渾身都是莫名的力量與迫切。

她可不是聖域的人。

對於艾俄洛斯或者艾奧裏亞來說,追查那兩個叛徒輕而易舉,但他們偏偏不能——不願——動手。聖域一邊無法無天,一邊卻又自縛不前,果然就和神話故事裏的神一樣,倒是符合人類期盼神威而又恐懼力量的幻想。但聖域怎麽想的也不關她的事。她亞歷山德拉·亞德裏安娜·德密提歐不屬於聖域,但一樣擁有消滅罪惡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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